用完午膳,小花在屋里来回走动了会儿消食,便去了暖炕上窝着。

不是晚上休息的时候,她很少会进睡房。

此时外面白雪茫茫,天寒地冻,也没有人会来她这,小花觉得窝在炕上看看窗外的雪,困了睡一觉也很是舒服的。

想不透的问题小花通常不会逼着自己去想,只要静观其变就好。她来后院的时间尚短,慢慢也就会看清楚了。

这样想着,那种紧迫感才稍微没那么让人窒息。

无意间看到炕上一角景王昨日放在这里的书,小花顺手拿起来翻了翻。

看了封皮以后才知道,居然是本游记。

景王给她的感觉应该是那种很严谨的人,看的书不应该是这种闲散时候打发时间的闲书啊,可是他偏偏看的就是一本游记。

小花有点愕然,感觉手里这书与那人形象对不上号。自己却又闲来无聊,便拿起来翻着看。

看着看着就入迷了,不一会儿就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好几日不见的春草走了进来,给小花换了茶。

“咦,春草你这几日在忙什么,感觉好像都没有看到你。”

春草有点委屈的望了小花一眼,眼角瞅到一直立在一旁的丁香,忙半垂下脸。

“奴婢这两日在忙着整理夫人的份例呢。”

小花‘哦’了一声,端起茶,啜了一口,又埋下头来继续看着手里的游记。

春草脚步缓慢的走出西间。

按理说,她是侍候花夫人时候最久的人,那时候花夫人还是个小宫人,她也是个小宫人,还是拖了花夫人的福才能调到璟泰殿里去。

如今花夫人一朝飞上枝头,她应该水涨船高才对,谁知道来到西院以后却发现花夫人身边侍候的人早就安排好了,她竟成了那个多余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两个贴身大宫人也有了名额,唯独她还是看着是花夫人从璟泰殿里带过来的,才被管事大宫人丁香安排着在屋里侍候。

满腔的欣喜一下子被泼了一盆冷水,哪怕春草知道以自己的年纪是当不了大宫人的,可是就这样把她安排了,春草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心里憋屈。

那个丁香是管她们其他六个宫人的头,很严厉。在夫人面前,她毕恭毕敬,在她们面前却是严厉极了,打骂倒说不上,总是让人觉得严格到害怕。

丁香把她安排在外头和小宫人一起干活,对夫人嘴里说是安排她在屋里服侍,其实根本不让她进来。

春草一开始给丁香打了一个标签那就是,丁香是个阴险的人。

这只是一开始的印象,后来当天晚上,夫人睡了以后,丁香把她叫出去说了一番话。大体的意思就是她还能去屋里服侍,但是要看她的表现,表现好了她就会着手安排的。

这几日春草面上表现的很好,心里实则想着别让她逮着机会,逮着机会她就会找夫人告状。她陪了夫人那么久,夫人应该会向着她的。可是今日丁香安排她进屋奉茶,她见着夫人了,却是告状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春草想,她肯定见机会不好,丁香在一旁,才没有告状的。

小花瞅了春草背影一眼,又低着头看手里的书。

她虽会认字,也看过几本书,但总归是好久没摸书卷了,看起来很有些吃力。不过这游记里的故事很精彩,她磕磕绊绊的看着,倒也觉得心情不错。

“丁香。”

“夫人。”

“春草是一起初就跟着我的,她对我很照顾。”

小花想,丁香应该会明白她的意思吧。

“夫人,奴婢懂。”丁香顿了顿,又说道:“奴婢没有想给她穿小鞋的意思,她的心态不对,奴婢只是想打磨一下她。就着她这样持续发展下去,会给夫人招事儿的。”

小花抬起头,“没有如此夸张吧?”

丁香眼睛直视着小花,“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不能因为自我感觉和主子有了几分情分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春草她并没有不知道天高地厚……”

“那只是还没发展到那个样子。”丁香半垂下头,低声说道:“夫人您的出身,并不好,春草她是眼看着你怎么一跃成了主子的……”

小花望着丁香,无悲也无怒,面色很平静。

丁香抬起头看着小花,继续说道:“不合适的心态,会慢慢发展成什么样,我们都不得而知,可是丁香知道就着春草这样的心态发展下去,会给夫人找很多事儿。”

过了半响,她又说道:“夫人现在禁不起事儿。”

两人两双眼对视。

小花叹了口气,败下阵来,“好吧,我并不是很懂这些,但是,我信你。”

丁香表面上没显露出来什么,心里却是又松了一口气。

“丁香不会辜负夫人对丁香的信任。”

小花继续看着手里书,丁香则是又坐在小绣墩上手里做着针线活儿。

屋里很安静。

“丁香你以往是在哪儿当差的,我感觉你并不像是从外头进来的。”小花手里悠闲的翻着书,嘴里聊天般的说道。

丁香埋着头,手上的动作一直没停下。

“奴婢以前是在宫里当小宫人的,殿下来景州的时候被宫里分了过来。”顿了顿,又说道:“来到景州以后,就在齐姑姑手下当差。”

“哦。”

炕上那边再也没有说什么了,丁香却是望了那边一眼,嘴角划出一抹笑。

当初,齐姑姑把她指派过来,她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可是跟这个主子处了几日,却是觉得花夫人很不错。

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炕上那边又响起了小花的声音。

“王妃那里逼得那么紧,我看只有耍赖到底了。”

声音很飘忽,似乎说话的人并没有集中注意力,却是让丁香罕见的又笑了下。

******

小花确实把耍赖的态度进行到底了。

每次请安的时候,她的态度很恭敬,说话也很进退得当,但是对于长春院里的茶点却是碰都不碰。

景王妃有时候会出现,有时候却又不出现,只是晾着她们。

无论景王妃如何,小花却是打定主意沉稳到底,一副不动如钟的样子。

几日下来,不光景王妃那里不见进展暴躁至极,乔侧妃对她有些另眼相看,连玉容都感觉到这个花夫人似乎是个不简单的主儿了。

玉娇倒没感觉到小花简不简单,就是觉得这人事儿特别多。

天天积食,胃口不好,要么就是伤风嘴巴没味道……次数多了,连玉娇似乎也感觉到不对了,更不用说玉容了。

以往两人并不忌讳景王妃这边招待的茶点的,她们想的是,一来她们俩没宠,二来她们不认为景王妃会对她们做些下毒什么事儿的。

可是这小花的如此的态度,却是让她们怎么都想不透。想不透是一方面,但也被传染了,再见到景王妃那里的茶点就有些心里膈应的慌,也不再敢像以往那般随意。

这日早上例行请安的时候,景王妃突然扔出了一个晴天霹雳。

“花妹妹真是恭喜啊,殿下五日去了你那儿了两次,真是恩宠至极啊。”景王妃脸上的笑,显得有些扭曲,而且口气也非常不好,不像以往那么和蔼亲切。

一想到下面人报上来的消息,景王妃就恨得牙痒痒。这个小贱蹄子,表面温顺,实则内里藏奸,居然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把殿下笼络了去。

小花望着她一眼,这是嫉妒,还是在给她拉仇恨,还是在显摆自己的消息很是灵通?

估计都有吧。

景王第一次去她那儿的时候,连着请安几日,小花心里还有点顾虑怕景王妃几人给她难堪,或者敌对攻击她什么的。谁知道却平静至极,这景王再次去她那儿已经是三日之前的事儿了,没想到她们现在才知道。

小花在心里估算的想着,估计景王妃和乔侧妃还有玉娇两人并没有她想的那么消息灵通?

对景王妃的话,小花面上只是低头敛目做拘束状,也不说话。

景王妃这话着实在下面惊起一片波澜,可没人质疑她话的真实度,因为光看景王妃那不好的脸色,就能知道此事不假了。

“看不出来啊,花妹妹还有这等本事?”

“这以往在殿下身边侍候的就是与我等不同,总是多了几分另眼相看。”

“花妹妹恭喜啊,真是羡慕死人了。”

玉娇当场妒恨的就涨红了脸,连平日里很少说话的乔侧妃和玉容却也是难掩嫉妒的讥讽了好几句。

看来景王的举动着实戳了她们的心肺管子。

玉娇变脸小花不惊异,景王妃的变色也在意料之中,却没想到一向做透明人状的乔侧妃也忍不住了,毕竟乔侧妃给她的感觉一直是做壁上观的啊!

被三个嫉妒的女人围攻着,小花却是稳坐泰山的杵在那儿。一向的姿态就是半垂着脸坐在那儿,也不说话。没听见肯定是不可能的,可别人就是表现出一副没听见的样子。

坐在上首处的景王妃似乎感觉看戏看够了,难掩眉宇间的烦躁,挥挥手一副‘请安结束你们都可以滚了’的不耐样子。

以往景王妃从来表现端庄大度,今日却是面孔大变,看来这个消息着实刺激她不轻。

几人都站了起身,结束了这一日一次的请安。

可惜这次,因着景王妃的拉仇恨,却是没有前几日那么平静了。小花出了正厅,到了廊下,玉娇也没停下嘴里不断蹦出来的讥酸话。

看着这样的玉娇,小花有一种‘巧莲附身’的错觉。

“各位姐姐,婢妾先走了。”话说完,小花便领着丁香丁兰两人离开了,从始至终对别人的话也没接腔,也没露出任何不忿的表情,平静的让人惊叹。

出了长春院大门,丁兰忍不住说道:“这王妃也忒缺德了,这不是给夫人拉仇恨吗,还有那两位玉夫人,尤其那个玉娇夫人,说话也太难听了。”

“行了,你声音小点儿。”丁香说道。

“好啦,她们爱说不说,我又不会掉一层皮。”小花打了一个哈欠,拢了拢头上的风帽。

“对了,丁香,我怎么感觉着王妃她们的消息并不怎么灵通?”丁香沉吟了下,说道:“估计是因为她们没有防备什么吧,毕竟在她们的印象里,殿下很少来后院的。”

还有一句话丁香没有说,殿下以往一年半载不来后院一次,后院几乎没有什么可争的。现在花夫人冒出了头,这殿下又罕见的来了两次,以后那几处肯定少不了盯梢这边。

就算丁香没说,小花也明白这其中的意思,看来以后的事儿会更多。

“说的也是。”

此时小花的心情复杂非常,既有些讨厌这种针对,又有些松了口气。

她们知道殿下来她这里也好,至少表面上是投鼠忌器也就只能图个嘴上快活,明面上不能来,那么也就只剩了暗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