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平静的日子又过了几日,景王来了。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景州的春天似乎这个时候才到来,院子里的树绿了,花坛里的花儿也开了,每日都有工匠过来细心打理,感觉是没几日,就看到了嫩嫩的绿芽,和几个看不分明的小花苞。

景王来了,小花却再也没过看到花开,听到鸟叫。

似乎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又似乎与以往有着很大的不同。

明明那朵小花儿与以往并没有什么差别,可景王总是感觉到别扭的慌。

“你怎么了?”

说着,景王摸了摸小花鬓发。

因着自己与景王这点子小情趣,每日丁香给小花梳头的时候,不管梳什么样子,小花总会在左鬓角留一缕头发,每次景王摸摸那里,小花就觉得仿佛春暖花开。这几日却是没留了那么一缕,而是全部挽了上去,景王手顿了顿,落到她的鬓角。

“没什么啊。”

景王看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垂着头看不到眼的她,以往每次被她回应摸摸的手指动了动,有些茫然。

他故意把手往她那处放放,却还是没有。

景王觉得心里有点小闷闷,想了想,把手放在她的手上,可还是没有。

景王闷了一会儿,便被疲累掩盖掉那种不明显的情绪。他这两日实在太忙了,忙里偷闲才来西院,就是想看看她,然后歇上一会儿。

不自觉中,人便睡着了。

很不想往那处看,可是那边一直没有动静,小花便看了过去。

他睡着了,睡得很沉。

拿过放在炕角的薄褥子,小花小心翼翼的给景王盖上。

似乎小花的动作,惊醒了景王。他动了动,把人拉到怀里,还是像以往那样,她蜷在他怀里,他半环着她的腰,一起睡觉。

心里突然涌上来一股哽噎,小花忍了好久,才没让它冲了上来。平稳呼吸平息半响,才闭上眼,什么也不再想。

到了夜幕低垂,景王才醒来。

小花叫来丁香点灯,又有丁兰和春草两人捧了温水棉帕侍候两人洗漱。小花亲自给景王梳了发,又把自己的头发随便挽了一下。

晚膳已经摆好,两人便去用膳。

菜式很简单,是从璟泰殿小厨房那边提过来的,每次景王过来用膳的时候,小花这边便并不用再去膳房点膳了。

吃饭的过程中很安静,用罢,两人漱口饮了茶,便又回到西间。

小花拿了一本书给景王,自己也拿了一本坐在一旁。

景王看了她一眼,总觉得哪儿似乎不对,她脸上仍然有笑,用膳时候也没什么异常,用完膳后来到西间还是一切如常,可他就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突然便没了想看书的兴致,“沐浴。”

小花抬起头,放下手里未翻一页的书,扬声叫了丁香。水备好后,两人便去了浴间。

床帐子被放了下来,掩住了内里的旖旎。

……

小花明明不想的,此时却是大脑一片空白,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他是不是也这样对别人了,想着……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眼前一黑,再也承受不住了。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

“丁香,殿下起了没?”

福顺走进来问道,景王在西院过夜的次数多,这里便也给福顺在一旁安排了一间屋子晚上用来休息。不过每日福顺都起的很早,这才寅时就早早来候着了。

“福总管,殿下还没起呢。”看到福顺,丁香的心思很复杂。

福顺哦了一声,在一旁坐下。

又过了半个时辰,卧房那里才有动静。

福顺走进去,低声问道:“殿下要起了吗?”

帘帐后面传来一声低应,福顺手一扬,便有几名小太监捧着铜盆、热水、棉帕、青盐、唾盂与景王今日要穿的衣裳步入。

这些都是提早就准备好的,清晨天还没亮璟泰殿那边几个惯常服侍景王的小太监便带齐了东西来到西院。所幸这种次数多了,大家倒也习以为常。

拔步床那里的帘幔一直没掀开,外面人自是都肃立不动。

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后,一个娇柔却略带嘶哑的声音徒然响起,“殿下要走了?婢妾服侍您更衣吧。”

“你睡。”

“哦。”

小花躺在床上,人还有些迷糊,见那人穿了亵衣裤准备往外走,忍不住叫了声,“殿下……”

景王转过头,虽是没说话,但似乎在问她怎么了。

小花摇摇头,笑了笑,闭上眼。

想着他应该要走了,没想到感觉到有人在摸她的头发。

小花睁开眼,见那张淡漠至极却又俊美至极的脸就在眼前,脸上虽是没有笑,但她可以看出他眼里有笑,还有一股让她心窒的温存。

“你再睡会儿。”

她点点头,再次闭上眼睛。

告诉自己赶紧睡吧,别胡思乱想,却忍不住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听到脚步声离去,小花的眼泪才哗啦一下流了出来。

“夫人……”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床帐外面响起丁香迟疑的口气。

小花模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帐子外面,丁香叹了口气。

“夫人,奴婢说句不当听的话,您这样自个为难自个,又是何必。”

这些日子对于夫人的表现,丁香一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着她年纪小,一时钻了牛角尖,过些日子就会好了。昨儿个殿下来了,两人相处很好,昨儿夜里动静那么大,本以为夫人应该是喜气洋洋的,谁知道她想来问夫人是否起身,却听到里头压抑的哭声。

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这是钻死胡同钻的更深了。

“丁香,我……”小花在里头呜咽的一句,“……我只是心里堵得慌……”

丁香一咬牙,说道:“先不说福公公这行为妥当与否,夫人难道忘了府里还有王妃还有乔侧妃并两位玉夫人吗?”

小花躺在里头,面色苍白,如遭雷击。

是啊,她果然是魔怔了。

因为景王这些日子对她的独宠,因为景王从来不去那几处,她便痴了,她便觉得那人就是她一个人的。闷着头,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理会,就当那些都不存在。

可这次璟泰殿里进人却让她懵了,尤其进的人与她相似,又有福顺在后面往上推,她思及自己的出处,思及自己是怎么入了景王的眼,所以她就慌了。

她害怕,她伤心,她觉得心里堵……其实归根究底这一切也不过是她的不知足,慌什么呢,总是会有其他人,世情不历来如此,就像丁香说的那样,男人三妻四妾本属正常,而她,也不过是其中之一。

可,可,为什么心里会那么的不甘愿呢,不甘愿把他让给旁人,不愿她和他之间的种种被他搬到其他女人身上。

他没来的这几日,她面上不显,实则无不是在疯狂的想他有了新人……

要不,为什么不来呢?

他来了,她心里别扭,其实更多的则是狂喜。

只是她不愿让他看出来,她甚至想,你为什么要来呢,好不容易我才能平静下来,给我些时间,我会变成那种该吃吃该喝喝不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的女人。

可是他来了,前些时候那种温存,突然又来了,一下子把她淹没了。她迷了头,花了眼,她恨不得把他藏了起来,谁也不给……

这种情绪是哪怕上辈子的她也不曾有过的,因为很早很早以前,她就知道四少爷不是个良人。

殿下与四少爷是不一样的,可到底哪里不一样,小花也说不出来。

小花仰躺在床上,静静的回想着与他的一点一滴……

从一起初的殿内侍候,到他要了她,到她换了屋,他隔些日子会来她屋里歇一夜,到景王妃作梗她搬来了西院……

哪怕到了西院,他也是记得她的,总会隔三差五的来,那时候她刚到西院内心不安,每次他来了,哪怕他从不与她说话,她也能内心安稳一些……

小花明白自己与景王是怎么这样一点点发展起来的,不外乎因为他喜欢她的身子。

上辈子曾被很多人骂过,说她妖媚惑人,尽干些下三滥的行当勾了四少爷去她屋,可她并不引以为耻。

还记得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自己还小,不知道在哪儿听到的一句话,‘一个女人在床上都侍候不好你男人,男人凭什么和你好’……

那时候不懂,后来在各家辗转见识到各式各样的人后,才发觉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啊。所以她上辈子跟了四少爷后,她就用心侍候他,为的是让他与她撑腰……

这辈子一起初她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却是在他淡漠却专注的眼神里,在他笨拙却还记得要让她舒服些的行为里,在他抚着她背安慰她的动作里……一点点面目全非……

他这么这么的好,她怎么甘愿,又怎么舍得让给旁人!